QiYan_vsk

归来仍是市民‖得空修图‖多担


        冬雪渐消,金陵城雪迹方褪,固然有融雪良景,室外清冷空气依旧逼人,白日如此,夜晚更甚。
        此时的梅长苏本应执卷里屋修身养体,今日却是来了兴致,执意于阁台观月,目送晏大夫离开,饮下盏中热茶便走至房外,步速缓慢,他已经决定,今后这宅子中的每一步他都要这么走,慢慢走,慢慢品,慢慢回味。
        晏大夫日常检查,蔺晨也不便旁观,这不,晏大夫前脚刚走,蔺少阁主便来了。里屋不见梅长苏身影,这倒令他有些意外。阁上人的背影蔺晨怎么也看不腻,这一点在琅琊阁之时他便发现。十三年前那人初至琅琊阁,身中火寒之毒难解,在未寻到解法之前,老阁主担心旧时少帅被现实击溃心死,日日派人候在房内看护。老阁主出外,蔺晨便暂掌阁中事务,好奇也好,同情也罢,他成了探病常客。
        越是试图同林殊交流,蔺晨就越是确定,林殊还活着,他的心还活着,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,那人眼中的光亮却清晰得逼人,从他眼中能读到的东西也日渐变化。
        在琅琊阁的时日,林殊渐渐转了性情,隐约可从他眼里看见未来梅长苏成型的影子,蔺晨不承认自己认识林殊,他向来只认眼见的,同他一起成熟的那个人,现在的梅长苏。
        不知从何时开始,蔺晨意识到,自己可能栽了,栽在尚未蜕变完全的这个人手上,他一直相信,面前的人不论怎么改变伪装,在他内心深处仍有自始至终都有放不下的人事,谈笑间偶尔能窥见林殊那跳脱的性子。
        蔺晨自知对梅长苏萌生的感情并非手足可以比拟,如若稍有逾越和异常,精明如梅宗主又如何可能感受不到。于是蔺晨极力掩饰,将有关于眼前这个人的记忆网罗在一起,聚集成星火压在心里,这是蔺晨的选择,也是对他们二人而言的最佳选择。但毕竟二人常常结伴,梅长苏也会不时被逃逸出来的火花夺了视线,不过一闪即逝,难以与心中的同色星火相汇。
        终是难以点破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不想要命了?就算还有三个月,也不能这么折腾。”蔺晨从屋内顺了件玄色裘衣步上阁台,半牵半引帮那人披在肩背上,语气中带着责备和先前争执不过的委屈,室外不如室内那般受炉火暖着,凉湿的空气袭了他一身,蔺晨隔桌坐定,把玩着收起的那柄折扇。
        梅长苏见人难得有个正经坐相,不由想到先前不快,自下午争执过后他气便有些闷,这会想起来心头还是有钝痛传来,轻叹一声拖带出一口气欲缓解心头苦楚,只化得白气消弭在空中。现下二人心里都念着先前那场争执,只是谁也不愿再提。梅长苏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动了气,话也说得冲了些,句句紧逼直让蔺晨把劝他的话混着焦虑吞进肚里去。旁人看来着实不解,但那也是梅长苏一意孤行以他想要的方式在战场上结束生命,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只能交由蔺晨打理他才能放心,明知蔺晨不愿听,但他还是要提,并且越快越好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要你帮我个忙。”蔺晨闻言放下手中杯盏,喉头一滚将冰凉的酒液咽下,侧身看着那人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知道琅琊阁向来不涉朝政,先前你为我破过一次例,但景琰接下去的路仍旧不会好走,赤焰军的冤案真相令人心惊,如今昭雪天下足以搅动时局,拥护景琰的人自然有很多,恨之入骨的也不在少数,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托你再为我破一回例。”梅长苏探指碰上杯壁,茶水还是温热,将茶送至嘴边饮下。
        “朝堂上下我已经布了人手,我要你透过琅琊阁帮我掌控住变数。”香茶下肚,梅长苏轻理着衣摆,打量着从刚才起一言未发埋头饮酒的人。
       “还有江左盟,宗主之位空缺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,到时候盟里会闹成什么样可以想见,我心里有几个人选,但是我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掌选,我在十三先生那里留了一封信,到时你可与他商量。我死之后......”
“合着我这下半生都得活成你梅长苏了?我看你也随了飞流了,你个大没良心的。”蔺晨听人就快把此一生还放不下的事都托付完了,忍不住出言打断。梅长苏状似轻松,一字一句却说得十分沉稳郑重,蔺晨听得怅然,闷声喝酒的时候脑子里尽是初识他时那个重病少年的孤独身影。他可真想看看梅长苏的心是怎么长的,能捂热吗,吐出这些话来心里可曾翻起波澜。蔺晨气啊,却也无可奈何。他自然是不愿看到梅长苏最后还落得孤身一人,只求自己能陪他走到最后,不论他梅长苏作出多残酷的决定,心里是否有他。
        “两年。至多两年,我保证你能做回你的少阁主,逍遥自在。”语毕,梅长苏再抬眼看向蔺晨时已是不同神态,许是被成为下一个梅长苏的话激着了,眼里流露出的悲伤和期盼沉郁得再难化开,直看进蔺晨心里去,至于这眼神里还流露了其他的什么情感,蔺晨已经不想再去分辨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可以帮你,”蔺晨旋开视线不再与人对视,“但你也知道,我蔺晨帮人忙向来是讲求条件的。不如这样,剩下的三个月,我别的不求,你就给我好好活着,不要操劳过度。如何?”
        梅长苏有些急了,眉头微蹙,呼吸间心猛得抽疼,这让他如何能做到,轻声出言欲作解释。“蔺晨......”
       “梅长苏!答不答应给句爽快话有多难?”酒盏被重力磕碰在桌面发出沉重的闷响,两人俱是心中一颤。“是我的病人就别砸我招牌,我再怎么医者仁心也救不了一心寻死的人。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被送......”
        “我答应你。”梅长苏的声音刚好盖过蔺晨未说完的话,坚定而不容置疑。
        蔺晨一时间被这句突如其来又毫无修饰的承诺震得一愣,思量着面前的人是否真的清楚这话的分量。
        “蔺晨,我答应你。”蔺晨不过呆愣几秒的功夫,梅长苏又饮罢一杯茶,重又恢复了淡然神色。
        蔺晨回过神来依旧一言不发,也未看梅长苏一眼,自顾自斟酒,不知在思索些什么,杯满了竟也不知,末了起身理了理衣裳,便见飞流不知何时已攀上了对墙青瓦,手里还团着雪球,面向蔺晨所在的位置。雪球一看就是精心为他准备的,又一个没良心的。
        “飞流,想不想离开金陵城和蔺晨哥哥出去玩儿啊?”
        “苏哥哥。”飞流厌极了这个成日捉弄他的少阁主,这会是真怕梅长苏把自己交付到蔺晨手里,语气极近委屈。
        飞流那幅认真模样在蔺晨这很是受用,虽早料到他会如何作答,仍不免被逗乐,话音也轻快了许多,“你苏哥哥身体不好,他这会儿答应跟我们一起出去,能走多远路可就不知道了。飞流,告诉蔺晨哥哥,你能不能记得提醒苏哥哥注意身体?”
        “记得!”
        “小飞流最听蔺晨哥哥话了......”
        长苏啊长苏,飞流难得这么听我话一次,你可不要让我失望。
        还有三个月,我还能再陪你三个月。梅长苏看着眼前二人嬉闹,不经意间又弯了眼角。灯焰如豆,夜还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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